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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我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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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我要他

情緒是亂飛的柳絮, 鋪天蓋地,無目的地。

一片一片盤旋在空中,染白視線, 模糊了景色。

失控,一向死水般無動靜的情感, 落入一滴眼淚,隨後發生滔天巨浪, 掀起層層波瀾。

淚以渺小的一己之力扭轉乾坤。

幹涸開裂的峽谷, 剎那間,遍地開花, 綠意盎然。

好景不長, 流淚的人不願再為峽谷哭訴悲傷,另尋開滿山花爛漫的別處, 跪低掩面而泣。

嫉妒、委屈、厭惡, 顏序酌的情緒越來越無法控制了。

拽緊理智的鎖鏈生銹斑駁,哢嗒, 斷成了碎渣。

從小顏序酌就知道自己與其他人不一樣, 各個方面,無一相同。

孩童考慮的問題是吃喝拉撒睡,他滿腦子充斥的想法是人生是什麽?

循規蹈矩地依據人們口口相傳的大道而行,依著樣貌出眾和卓越的學習能力,做到同齡人中每一領域裏的佼佼者。

自律、優秀,鶴立雞群。

人生一帆風順,萬事萬物都在為他開路。

沒遇過一丁點挫折,就好像有人為其開了後門, 鋪平了道路,踏碎沿路的艱難險阻。

太安好舒心容易患得患失, 把奢侈占為己有,最後遭反噬,一敗塗地。

某天他試探地拉住艾弦手腕,Omega略微驚訝的表情開始,他明白了一個道理:

親情並沒有書本說得那麽感天動地,反而蘊藏巨大的陰謀詭計。

尋常人家的孩子基本是在愛意滿滿的環境裏長大,這樣的人待人友善溫柔,做事大度和規矩。

顏序酌生下來沒見過父母幾次,缺愛的孩子丟失純真,多了偏執、嫉妒,脾氣暴躁占有欲極強。

當然也有一種人天生演技精湛,

陪伴他度過漫長的孩童時代的人,稱不上人,是機器人——A4。

一個思想簡單,一心求腦子的笨蛋機器人。

顏序酌喜歡安靜,沈默專註地做好每一件事情,他討厭咋咋呼呼的A4,經常將機器人的電源關閉,獨自享受房間裏的萬籟俱寂。

父母長期在戰區工作,留下空曠的一棟房子和看見他不敢大聲說話的一眾仆人。

他的生活枯燥乏味,極為罕見的超高智商將所有事情做到完美無缺。

天才沒有值得探索的東西,會魔怔地尋求刺激。

在一次次尋求難題的過程中,他推翻了親情和別人為他量身定制的人設。

年紀小的孩子總是懷揣對親情的期待,離得越遠,越是希望抱住母親腰肢,得到父親的青睞。

了了幾次的家庭見面,在一次又一次的時間沖突下,擦肩而過。

懷抱難與登天,唯有一次,顏序酌抱住了艾弦。

Omega背脊一僵,半秒,回摟住他的肩膀。

過於敏感的神經系統抓住Omega怪異的動作,久不見面的孩子和母親不可能出現遲疑甚至是尷尬的場景。

那一刻,念頭翻湧,駭人聽聞的想法探出腦袋,結合與顏思遷的相處方式,不存在父子之情,倒像是相見如賓的上下級。

第一次出現這種感覺顏序酌很快就否決了,人與人的相處並不可能完全相同,他性格天生冷漠不近人情,全家的感知力淡薄沒辦法熱絡也有理有據,不必想太多。

直到寡淡無味的生活裏,出現了一位模糊不清的少年。

準確來說是夢裏,夢裏的那個人不說話,站在原地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他邁開腳步跑過去,伸手揮扇一股濃厚的白色濃煙。

看不清,摸不著。

平平無奇的生活有了能夠填補內心深處無盡空虛的疑難病癥,他註射了大量的致幻劑去夢裏尋找那位少年。

夢裏的少年臉部輪廓越發清晰,他看著少年的模樣直皺眉頭。

眼睛將輪廓一一印在心內,醒來要叫人畫下來,找到他。

夢裏得償所願的代價是高燒不退,他病發了。

顏家兩位將軍連夜趕回主城,站在床邊,聯系了一位顏序酌不認識但無人不知的客人。

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引得顏家兵荒馬亂,人仰馬翻。

各個商量星球大事一般等候在臥室外,沒有焦慮,只有了如指掌地點頭示意。

好在無事發生。

顏序酌的病情只出現了輕微的癥狀,像是在為以後的發病提供預警信號,讓“解藥”回家的計劃提上了日程。

體溫恢覆正常,顏序酌與進屋的陌生男人淺淺對視了一眼。

不屑地蔑視,像是在確定他是否存活。

顏序酌拔掉手掌的針頭,冷漠地望著滲出的血絲。

男人的眼神顏序酌太熟悉了,和他看向別人的目光如出一轍。

如果說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絕對不可能。

他說:“我流的是你的血?”

賀綏對著他的臉拍了張照片,不知發給了誰,對方回消息的速度很快,像是心急如焚守在手環前,回完消息他繼續說,“顏序酌,太聰明不是什麽好事。”

說完,男人便轉頭離去。

靜默良久,顏序酌下床走到鏡子面前,幹凈整潔的鏡面映出蒼白的臉龐,他嘲弄一笑,回顧艾弦的長相評價道:“真是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A4辦事效率極高,下午一堆照片擺在桌上等候顏序酌觀摩。

隨手拿起一張離他最近的照片,說:“顏家選的是哪個?”

A4搖頭,“少爺你選擇比較重要。”

“重要?”顏序酌眼神閃過一絲明目張膽的厭惡,“監視器24小時不停頓地工作,我確實挺重要。”

不止一次發現A4在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小到吃飯睡覺,大到出門走動。

不是普通地匯報特殊情況,而是將他的生活一五一十地拍攝轉發給其他人。

比馬戲團裏的表演動物,更加沒有自我,任人擺布,全身毛發皆被一覽全無。

“我死機。”A4關閉攝像頭,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模樣滑稽,它說,“這樣可以了吧?”

顏序酌沒有回話,他對無孔不入的監視習以為常,視線掃過重重疊疊的照片。

數不勝數,模樣各異,有男有女。

顏序酌還未出生,顏家就開始收集大量的“解藥”,只等他發病選出最適合的藥物。

手指推開那堆照片,別無選擇,在顏序酌眼裏誰都一樣,是普普通通的附屬品,能在他身邊提供安撫作用的物品。

只是物品連人都不算,即使顏家是需求方,但沒辦法,顏家有錢有手段,買下活生生的人不過是小事一樁。

總多紙片壓著一張突兀的照片,顏序酌不受控制地拿起那張色彩艷麗的人物照。

說艷麗不如說成被人打得傷痕累累,臉色是不正常的蒼白,表面鋪了一層白漆,也沒辦法蓋住正常皮膚之上的瘀青和紅痕。

兩眼通紅盯著屏幕,嘴巴擰緊,倔強地不掉一滴淚。

照片裏的男孩身材瘦小,年齡大概與他相差不大,朦朧不清的樣貌此刻陡然清晰。

夢裏的人走了出來,不是幻覺,是能觸摸到真真切切。

A4看顏序酌看得入神,自覺充當百科全書:“宋杲遇,七歲,性別Beta,父親賭博成性欠債無數,母親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這個孩子生活的每一天都在忍受拳打腳踢。”

顏序酌挑眉,這人居然比自己大一歲,看不出來。營養不良導致的瘦小覆蓋了真實年齡。

眼見自家少爺對宋杲遇很感興趣,A4滔滔不絕地說:“宋杲遇家庭條件不好,很容易控制,從出生信息錄入系統開始就被顏家買入,自身條件不錯,適合當藥引子。”

A4說的自身條件不是家庭、財力、能力,是隨時可以背叛的親情關系,身處地獄的人最容易被拯救,被捕獲。

“去找他。”

顏序酌發話,A4鎖定宋杲遇的位置,是在幼兒園。

臨近放學,幼兒園門口站滿家長,堵得水洩不通。

路面坑坑窪窪,環境臟亂差。

人流散去,有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男孩蹲在門口,捏著背帶,埋著頭獨自離開。

眼淚汪汪,一步三回頭地望著學校。

一般人都討厭的地方,男孩流露出強烈的不舍。

太像了。

顏序酌盯著宋杲遇,手掌冒出虛汗,腦子裏的猜測驟然崩塌。

所有看似簡單的偶然事件,其實是別人嘔心瀝血的環環相扣。

“我要他。”

顏序酌從未如此迫切地希望‘老鼠屎’留在身邊,有人想方設法地送人,他沒有理由不接受。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顏序酌瞞著很多人,偷偷跟隨過宋杲遇。

看他哭得臉皺到一堆,扯著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像個傻/逼。

宋杲遇的表情少得可憐,上學時埋頭咧嘴笑,一言不發的神態也掩不住加快雀躍的步伐,回家愁雲慘淡,不情不願。

臉上多出的傷口,嘴角翹起的弧度是顏序酌了解他境況的最佳方式。

宋杲遇喜歡淋雨,但顏序酌討厭下雨天。

每當宋杲遇在雨中奔跑的時候,顏序酌會丟一把傘在Beta回家的必經之路,最後那些傘到了何處無人知曉。

冷漠無情的人總歸被熱情洋溢的人吸引,在顏序酌孤寂寡淡的孩童時期,他情緒波動最大幾乎無一例外全是去找宋杲遇的時候。

哪怕是打車跟在Beta身後觀察他的一顰一笑,心底能長出少許滿足感。

詭異,奇特。

致幻劑留下的印記過於牢固,竟然讓顏序酌生出了關懷的情感。

不可估量其中的風險,必須整改。

顏序酌單方面戒掉偷窺宋杲遇人生的壞習慣,隨著他的抽身,兩人之間的聯系斷裂,他失去了僅有的樂趣。

並沒有發作,解藥淪為了可有可無的東西。

接回宋杲遇的計劃擱置了。

沒有割出一點時間用於窺視,顏序酌繼續以往的行屍走肉生活,優秀得令人咋舌。

好在暗處的第三方出手扭轉局面,再次連接了兩方當事人。

一場死傷慘重的車禍,滅掉兩個構不成威脅的人。

獲救的孩子嚇傻了,沒有一聲啼哭。

僵硬的臉頰少了點什麽。笑不合時宜,那就得哭。

死了人必須哭。

宋杲遇癟嘴哭泣,眼淚像滔滔不絕的河水,落在衣袖,打濕布料。

久居於心的卑陋齷齪和宋杲遇的眼淚一同蒸發。

無影無蹤。

他舒坦了,好久不見的愉悅感縈繞心頭。

身心不由控制的被人控制,宋杲遇的喜怒哀樂影響他的言語乃至行為。

可怖,不符合常理。

顏序酌止不住地憎恨起宋杲遇,嘲笑他的愚蠢,鄙夷他的拍馬屁,所有露骨的惡意不加掩飾地交付給他。

日子快馬加鞭地過,顏序酌又厭惡宋杲遇的忍氣吞聲,想讓他反抗,讓他有脾氣,會拒絕。

顏序酌最作嘔的是自己,明知道宋杲遇是個定時炸彈,他還要把人留在身邊,任由欲望吶喊,一步步去除Beta的社會關系,營造普通情侶關系的氛圍。

大錯特錯,以顏序酌極端的性格,蘇醒後的Beta遲早會逃離那座華麗的牢籠。

不過沒有關系,感情沒了可以再找其他東西做串聯成枷鎖。

恨不要緊,只要是能用來做連接的關系足矣。

如果連愛和恨都煙消雲散,那將不再有瓜葛變為普通的債務關系,顏序酌不允許。

他原本害怕宋杲遇恨他,他現在害怕宋杲遇不恨他。

加大恨意,直敘好意。

他要宋杲遇在愛和恨裏沈溺掙紮,想殺死他又狠不下心。

糾纏不休,一輩子松不開手。

事態一直站在他這邊。

顏序酌拿了一瓶水遞給宋杲遇漱口,“吃壞肚子了?”

水在口腔來回穿梭,宋杲遇吐出水,“沒有。”

最近食欲不振,他沒吐出什麽實質的東西。

“嗯。想吃什麽?”顏序酌視線放在他的小腹,“慕斯蛋糕可以嗎?”

宋杲遇敬佩Alpha的從容不迫,前幾分鐘吵得厲害,現在也能像沒發生事一樣心平氣和地談話。

“不想吃。”

“買上弦工作室的慕斯蛋糕。”顏序酌撥打了某個大怨種的電話吩咐了下去。

拒絕不成變硬塞,宋杲遇走到客廳去倒了一杯冰水敗火。

成心躲著顏序酌,他坐在樓梯口聽一下午的雨落。

住宅四通八達,有很多出口,宋杲遇回到臥室,Alpha不見蹤影,留下幾個同品牌不同品種的蛋糕和甜點。

肚子叫出聲,宋杲遇拆了其中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小口吃掉一大塊奶油蛋糕。

甜,不膩,味道剛好。

接下來的日子,顏序酌不知道去哪裏執行任務,接連好幾天看不見人。

不見人,宋杲遇也有喘氣時間。

厭倦了裝病,他花了好幾天的時間說服自己,無法出走,不如找點事情做做。

他廢寢忘食地投入工作,查閱大量資料,實驗、解剖,從失敗中吸取教訓,找人咨詢,聯合多個科學領域的專家進行合作交流,以失敗主導的科研項目總算有了好消息。

一直不長大的細胞慢慢進行著分裂和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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